二千六甲

凹3:GodSix
wb:吾见伽蓝

【恨网】重回黄金港

  【19:00】

  现代喜剧

  娱乐圈破镜重圆

  

  网中人重回圈内时,南宫恨已经够火了,时下新电影又提名影帝,他在摄影棚休息,旁边就放映着首映式采访。聚光灯下南宫恨少显疲态老状,眉眼仍有些气势凌人的傲气,好似带了戏中一身凄苦。他新戏演个死了老婆的修车工,年过四十浑浑噩噩一事无成,一截脊骨被生活磋磨雕琢,头自然碾得低了,已成一副挂着干瘪血肉的枯死躯干,再抬不起来。污浊眼白、发黄指盖,皆浸了一团生的浊气烟尘,裹在风衣里的体魄在酒瓶烟缸里泡坏了。此刻放着电影经典镜头,他把破旧越野开向沙漠,千山已过,惟闻大漠戈壁烈烈风声,烟头的星火被风吹散,他唇齿嚅嗫,滞涩而空洞地冲镜头回望。

  银幕上滚过电影海报,南宫恨一身坎肩背心,皮肤被烈阳照得汗津津的,勃发的肌肉把胸口撑得鼓起,旺盛而苦痛的生命力杂草般疯长。这同他一贯矜贵形象截然不同,文艺电影也并不叫座,从选角公布开始便质疑不断,可南宫恨毕竟是南宫恨,他仿佛自有摆平一切的能力,后来在海报上看到他,极致的肢体表现力已似醍醐灌顶,登峰造极。预告刚上映更在国内sns平台上引起轩然大波,而舆论结果竟显得有些荒诞不经,网友只是不约而同想和他上床罢了。

  真正和他上过床的网中人本人一时无言以对,这也无怪,他以前和南宫恨不清不楚,后来分得也不明不白。恩怨情仇翻篇得快,如今只剩隐秘的旧事一桩,已不劳南宫恨惦念。何况他之后遭逢意外,劫后余生,如同生命中途断了一截,前路已断,更无归途。事业和身体都在巅峰时期折断,兀自沉浮几年以后,于今年才复出,刚好三十岁。兵荒马乱之后,回望他凋零的前半生,已然物是人非。

  

  他接的新戏还未上映,却在路透阶段因为脸漂亮而有了不小的热度。武侠片,他演反派,并不靠前的番位,纯靠几张定妆照和拍摄花絮里的脸让人记住。各大平台翻来覆去地把他那十几秒的镜头盘包浆,甚至翻出他几年前做模特的物料。公司也惊讶于流量的形成速度,紧急把他拉出来补拍镜头。

  拍摄结束后已经傍晚,初冬雨多阴湿。他在这行里混得可谓狼狈,新戏进组搬了新住所,没车也没人接送。把从剧组借的伞一打开,未来的男明星纵身汇进人流上了地铁。

  他家住得偏僻,辗转两趟车程到站,还有再走个几百米,他已经饿了,钻进门口的罗森买了关东煮。

  网中人口腹之欲并不旺盛,但饭量却不小,严格身材管理之下,这只能算个无伤大雅又有些可爱的小毛病。他此刻对着关东煮的汤池一阵指点江山,又让柜员热了两盒意面,临走前斟酌了一下,想起家里还有包速冻水饺可当夜宵,又走回货架上拿了瓶醋。

  回到柜台前已有人在他前面结账,拿了盒杜蕾斯。他身形已算颀长高挑,将近一米九的身高,而面前的人高得甚至有些压迫感,又一身灰色风衣,裁剪合理,网中人无端觉得有些熟悉,难得好奇多瞥了两眼。以他的角度观赏对方的下颔鼻梁,深邃得有些盛气凌人。而那人低下头用余光看他,电光石火地一交汇——

  他震悚得退了两步,此刻心颇有些翻天覆地,似六月云湖将雨,且风雨欲来,心狂难止。

  

  他乡遇故知是件喜事,人生正落魄的时候遇到前夫却不是了。何况他也没什么异乡漂泊颠沛之情,“年深外境犹吾境,日久他乡即故乡”这种诗他是不读的,南宫恨大学时估计会读。他走出门口时,仍然大脑宕机,嘴没闲着,嚼着一块鱼丸。南宫恨在门口等他,顺手把杜蕾斯塞进风衣口袋里。

  他长久地看着南宫恨,视线淹没在热汤蒸腾出的水雾里。他发现南宫恨状态恢复得比首映式的时候好得多,心态也好,时下风头浪尖,通告满天飞还有空在步行街散步,是否回家还和人打一炮就不得而知。

  良久的沉默之下,只有长廊屋檐雨声。当然理性来说,他和南宫恨好似没什么可以说的,话早在几年前说尽了。他俩本也没什么血海深仇,唯一不好是分得不太体面,久别重逢,问候惦念,未免落了俗套。更何况南宫恨以前搞艺术,自然就要做不世出的天下无双,看世间都带点无尽寂寞的鄙夷劲,网中人自然也不遑多让,显得这份情倒像浮在云端的琉璃好物,即使碎了,也不愿再空落世间。

  故而他有显而易见的极端性格,宁为玉碎。

  南宫恨却开口了:“你最终还是去演戏了?剧本和角色倒是选得不差。”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,但比互道声好久不见有趣多了,盛气凌人的语气还是很南宫恨的风格。

  “网中人做什么你自然想不到。”他下意识回嘴,差点咬到舌头,这才想起来他俩早就不是什么势同水火的关系了。

  “拍得也不错,挺漂亮的。”

  网中人了然,知道南宫恨在笑他。他新戏演的反派,是个美艳魔头,阴狠狂傲的一代枭雄。导演在商业片里却有些纯粹的文艺追求,将许多欲望充盈的表现给他,剧情里不乏些大尺度画面。

  这话别人说不要紧,可那是南宫恨。风雨不息,水面上潮湿冷光衬他双眼,欲望的影子无处逃窜。网又想到南宫恨买的那盒杜蕾斯,这事他本来无波无澜,到底是一代新人换旧人。可他现下又有些好奇了,南宫恨当然有更好的选择,可好的标杆和限度又在哪,这真是一个值得深究的好问题。

  他去捞纸杯里的海带,换了个话题:“你后来会去当演员我也没想到。”

  这倒也是真话,他听说南宫恨后来是去读书了。南宫恨家里真是高门大户,他学电影本来就离经叛道,全凭兴趣,还顺路修了个哲学学位,一路硕博连读,后来不知怎么却跑来演戏。但总之是让人感慨天赋的恐怖之处,他这三十年人生顺风顺水,应有尽有。

  “还没毕业,”南宫恨倒不介意揭自己短,“跟以前一样,算是临时起意出来演的。”

  网中人点点头,继续专注手里的关东煮。和前夫被汹涌的雨势困于屋檐下,怎么都说不上浪漫,他俩沉默僵持着,连柜台的收营员都好奇得连连侧目,眼看着马上就要发现南宫恨是哪位在逃影帝了。网中人终于把最后一个鱼籽福袋吃完,走了。冲他颔首,打开伞就要离开。

  

  他进小区以后低头看手机,新剧马上要上映,运营宣发忙着让主演轮番营业,一时事物繁杂。南宫恨没从底层混起,以己度人倒高看了他,他的咖位到不了能选剧本选角色的程度,能拿到角色有些机缘。他签的公司刚起步,老板倒是个奇人,竟有本事把他带到导演面前。炙手可热的新锐导演见到他的脸时,眼神里竟有些狂热的动容色身,一眼就敲定人选。

  后来他在组里化妆时,又听到些捕风捉影的谣言,一会说新的空降老板是京圈某著名影业当家人的私生子,一会又说他是某圈内大牛的姘头。

  此时年轻的老板染了个新的紫色头发,笑意盈盈地坐在他俩旁边,“背后讲老板坏话要被扣工资的。”吓得化妆师小姐大惊失色。

  他忙着看新文件,条款一条接着一条,有些心不在焉,电梯门开了便直接走出去,凭着感觉走到门口,看也没看就输入密码。

  六位数密码输进去,错误的警报声响起。他皱眉关了手机,低头又认真输入一次,警报声又响。他记性不好,刚搬来此处不久,想了想或许是把密码弄混,打开备忘录又看了一眼,再输。三次错误以后刺耳的警报声响起,网中人这才恍然大悟,抬头看了看门牌号,果然,不是他家。

  他有些尴尬地沉默了,撇了撇嘴,正要擦擦手离开作案现场时,“啪嗒”一声,门开了——

  

   

  一天之内看到这张久违的脸三次,网中人此刻心绪翻飞,点开备忘录里的时间里看黄历:冬月初三,忌出行、赴任。脸色难看地抽了抽嘴角。

  南宫恨抱臂倚在门边看他,乐了:“输我家门锁密码有事?是要窜门还是入室抢劫?”

  一贯如此,网中人是看不得他乐的,一般的窘迫在南宫恨的嘲笑之下呈几何式倍增,他有些欲盖弥彰地撇过眼神:“走错门了,我家在2204。”

  “嗯,我对门啊?巧了吗这不是。”南宫恨一挑眉,笑意里眉飞色舞的戏谑几乎要呼之欲出。

  他狐疑地往南宫恨家里看了一眼,这才反应过来第二件事,或许这种普通的高级公寓怎么都不像南宫恨会屈尊的地方。况且他在这住了一个月,也没见过对门有出入的痕迹,想也知道是南宫恨和哪个秘密情人的幽会地点。

  南宫恨一身敞口浴袍,水汽蒸得脸都有些泛红。聚光灯下无懈可击的camera face此刻近在咫尺,极具质感。灯光暧昧,气氛暧昧,这又是不难想象的情况,不是事前就是事后。况且他俩对彼此的人品也都不敢恭维,网中人心里想着,南宫恨以前狂得不行,入了圈居然也这么谨小慎微,还得纡尊降贵出门约炮,保密工作做得挺好,不容易。

  “无所谓巧不巧。你挺忙的,不打扰了。”网中人话里带话,讥讽的语气抛了回去,走到自家门口开始输密码。

  “哦,”南宫恨心神领会,意味深长一笑,“可以等会再忙,进来坐坐?”

  “没空,不用。”网中人心里大翻白眼,生怕打扰他和好事,门一开就要闪进屋里。

  “怎么,南宫恨都邀请你了,谁让你走这么快躲我?难道你还心虚,怕见我?”

  网中人刚要开门,闻言几乎是身形一僵。太久不见,南宫恨装出来那点礼貌温和差点让人忘了他什么德行。换作以前这自然作为某次世界大战的开端,以史密斯夫妇双双住院病房连号作结。

  但说得也没错,他现在躲着南宫恨还来不及,也没别的,网中人自尊高又放不下。他以前连绩点差南宫恨0.1都要记恨一个寒假,如今这样的窘迫哪敢给南宫恨看,更别谈看到南宫恨升官发财死前妻的反应。

  人年少的时候谈情说爱,五蕴炽盛,有如业火,烧得玉石俱焚,几番相争,痴情落空成就怨侣。

  临走前也不忘往对方心上捅刀互放狠话要比对方过得更好。可惜是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,南宫恨一个富二代在戏里演修车工、演出租车司机、演街头巷尾人世间炊烟袅袅,但他终究是个浮在云端的矜贵少爷,他琢磨着入世,靠天分领悟演出来的落魄难当却俨然是网中人本身。

  南宫恨尽管演他的千金散尽还复来,网中人才是浮世沉浮磋磨坏的一杆败骨。

  “我早就不在意了,也没什么好心虚的。”网中人头也没回,脚勾着门一关,上了锁。

  

  半小时以后他摊在客厅煮火锅,茶几前蹲得不甚雅观。遥控器把幕布降下来,投影打开随便找部电影。他新装修算得上家徒四壁,没什么摆设。打通客厅与厨房,一马平川延伸到阳台的落地窗前,夜里星月尽在眼前,客厅一面白墙空空荡荡,只挂一整幅幕布,公子开明第一次来惊讶得大呼小叫,说你这是穷得没钱装修了?网中人说你懂个屁,这他妈是极简风。

  他对着影片单挑挑拣拣,咬着虾滑回过味来,琢磨着刚才说话还是不够有气势。南宫恨这人,是有些恶劣的少爷脾气,被他这么一拂面子,绝对可以气到跳脚,网中人想到是暗爽的。

  此时手机又震动,他一看是他老板打电话来,戮世摩罗那边听着风大:“我快骑到你家楼下了,呼,冻死我了。有件大事要当面和你说,”他讳莫如深道:“你知不知道你家对门住着谁啊?”

  “南宫恨。半小时前见到了。”

  电话那边草了一声,史精忠的车头仍然坚定不移:仗义,坐后座不要乱动,会翻车的。

  戮世摩罗气得大叫,我他妈就不应该让你送我来,我放着新提的大G不开,坐你的电摩托!!!

  戮世摩罗到的时候一身寒气,被冻得呼出两口水雾,看到网中人桌前的火锅冒着热气,谄媚地就凑过去,自己给自己添碗筷。“见到了没啥,你知道他怎么跑这住了吗?”

  难道不是幽会新人,网中人心里回复,但这话按住不表。

  “最近有个新组要开了,正选角呢,给你递了贴。本来不是啥大事,我微信传你看看剧本就结了。”

  “但听说那边第一反应就找了南宫恨,他入圈来上的电影多,还没怎么接过几部剧呢,这回破天荒同意了,这不刚定下来就从帝都搬过来了。”戮世摩罗从锅里捞宽粉,“所以剧本我立刻看了,有力度有爆点,不得不说他挑剧本眼光确实比一般人毒得多。”

  网中人没说话。戮世摩罗是个人精,声色场上泡过的,惯会察言观色。他刚刚也就随便一问,但网中人的沉默颇为可疑。

  这人不说话时候很多,但也分情况。他和公子开明满嘴跑火车,网中人不说话,那就是在发呆懒得搭理他俩;有时候嗯上一两句,虚与委蛇打点顺从的官腔,那就是心有反骨自有腹案,转身给人送个翻盖棺材也说不定;可他若有所思,长久无话,那多半就是问心有愧又有陈年往事不敢翻篇。

  “我记得你俩不是一个学校的吗?算算年龄还同一届呢,不熟啊?”

  “一般。还有事吗?”

  “就是你不觉得,邻居同剧组这事儿,太巧了吗?毕竟这剧就算剧本有爆点,但题材也就是个合格的商业流水线,他们混电影搞艺术的,看不上吧,没点别的原因我不信,别不是来给人抬咖的吧?”

  网中人往锅里涮牛肉,听着心不在焉,到了末了一句竟没来由的怒从心头起,毫无知觉自己手下使的劲快能捏碎盘子。公筷按住戮世摩罗的筷子,灯光笼下来照着高耸眉骨,沉着冷脸看他。

  戮世摩罗从善如流地换个话题,他和公子开明曾亲眼看到网中人手一捏就把人废了,差点要抱在一团瑟瑟发抖。想了想又觉得,这两人肯定有什么过节,网中人这么狠一角儿,没准是年轻时候把人揍过。

  “这是小事,小事。你先看看剧本,我看这角你能演。番位倒不重要,这剧我看绝对爆,而且这角色和南宫恨对手戏还不少,有对手戏就有话题和营销爆点。”

  网中人听他一口一个南宫恨叫得太阳穴突突的,戮世摩罗是不知道他俩有恩怨的,上赶着凑过去趟雷。这便该庆幸人遭遇人生重大变故以后心性选择都有所转变,不然明天就让公子开明去黄浦江捞他的尸。

  这剧要接了还得了,摆明了他死乞白赖地要靠南宫恨扶贫,倒真印证南宫恨当年骂他毫无尊严。于是他快速翻了两眼剧本:“没兴趣。”

  “喂喂,你才扫了两眼,一看就是消极怠工敷衍老板。”戮世摩罗适时地摸两把眼泪,马上为他的春秋大梦发表重要演讲,“唉,公司真的没钱了……”

  网中人适时打断:“我新剧的片酬和后续广告费,公司都抽成不少,何况你新提了大G。”老子还他吗坐地铁回家。

  “那是靠出卖色相,上面有富婆的任务。”戮世摩罗插着牛肉丸恍然大悟:“我草,你说万一南宫恨有这方面想法,你直接送过去能成功吗?”

  网中人冷笑一声:“他肯吗?还是你有这个能耐吗?”

  …………

    

  他夜里浅眠,开了灯看剧本。被冻得翻来覆去睡不着,长手长脚蜷成一团几乎有点滑稽。戮世摩罗走前仍嘱咐,这机会对于他这种咖位的十八线演员实在是千载难逢,剧本也写得还行,没事当个消遣看看也无妨。

  本质还是个古装剧情片,江湖朝堂风云变化,取材和剧情反转倒挺有新意。给的剧本正是高潮处宿敌终战,江湖恩仇、恢宏爱恨,皆于一场冬雪中尽去了。看至剑锋之后,死生敌手,英雄落寞,他竟感同身受延伸出万种孤独萧索,这才想起来没问南宫恨定了哪个角色。

  却没来由想要是能同演这一场,离别便不算遗憾了,算作成全。


  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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