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千六甲

凹3:GodSix
wb:吾见伽蓝

【空俏】观音断颈


        霸王卸甲新编。

  

  沉沦海战休三年,修罗帝尊巡游四海,如今已行遍魔世万里疆土。行过之处血流漂杵,凡不服不降者皆斩,英武神将首级坠地,妖邪美姬尽作白骨,以此杀尽天下不平。

  归来时座下沉沦海策君远远相迎,皇城宫室煌煌灯火之下,只见帝尊浴月中,如一尊邪祟银像。佩剑杀意凛冽,哀如龙虎悲鸣。眉目却煞气浓烈,邪异间几乎可见黑雾笼罩。

  当日夜中,便闻寝殿内金戈杀伐之声,妖神将飞身入帐。已见侍者人头落地,帝尊长剑滴血,置于壁上的钟鼓斧钺因着他身上的诡谲邪气而发出低鸣。

  戮世摩罗一手掌剑,自觉杀意无可自恃,已不知是人掌剑还是剑掌人。心中嗔念起,只想将所见皆一剑斩个干净。回神时剑锋已抵在妖神将颈间,而罗网飞丝霎时飞出,震落他手中逆神,妖神将凌厉掌风拍向他胸前气海。刹那间血海飓浪滔滔,阴诡景色走马般呼啸而过,他扶剑而坐,额间滚下一滴冷汗,这才觉得梦魇已除。

  

  方得一夜平静,翌日即召策君觐见。

  策君听完讶异道,帝尊此行本就为了以杀止杀,震慑四海。何况你这天生的反骨,可不像沾了点业障便生心魔,可是着了什么道了?

  戮世摩罗不答,倒卖起关子道:听闻魔世属地之广,辽阔不下中原。我幼时长于古寺,只见青山,不见人间,却也听过书中言:天地之东西二万八千里,南北二万六千里。

  这娑婆世界,三千大千国土。魔域莽莽荒原,依川据险,春夏合冻,上不见曦月下不见厚土,实在不是一个养人的地方。至北大漠冻土,雪虐风饕;至南崇山峻岭,惊波沛厉。唯有一片滚烫的血海永远波涛汹涌,而那沉沦海的尽头,便是我西行的终点。

  

  他在那看到一面镜子,传闻中可照见人心。戮世摩罗原也不信,可就这么远远望了一眼。心中无端便起了杀意,一晃神,已然踏入一片杀伐鬼蜮。万鬼群妖从他足底前仆后继推搡着拥来,畸形魔物扭曲着污秽躯壳爬起,腐肉的碎屑溢满膻腥之味,无数残肢断臂勾着他的身子下坠。一踏无间,便生杀戮,便摧傲骨。

  可他在这滔天血海中不为所动,行得稳而深重。此事说来又尤为可笑无奈,因他此生所受劫难珠玉在前,已为这世间上万万人中个中翘楚,万里挑一,这群妖万鬼的蛊惑只显得不足为道。

  

  “走过那万劫之劫的背后,我看到了,如世人所见,最初的渴望和最深的恐惧。”

  策君倒笑了:帝尊一去西行万里,回来武艺也不见有什么本事,昨夜还平白被妖神将踹了一脚!倒是这故事说得有模有样,那你和我说说,究竟看到了什么馁?

  不急,时候未到。帝尊不计较他这般冒犯,拖着上朝时的玄衣华袍,走过殿内两侧连盏铜灯,重重帷幔鬼阴阴似地浮着,端看火舌细长,钝刀磋磨,白烛泣泪。他浅浅地吹灭了其中一盏,会再见的。

  

  此事已过一月,帝尊心魔不减,内中五蕴炽盛,仍在谵妄与杀戮中磋磨心智,鬼祭贪魔殿内血气弥久不息。癔病终如附骨之疽,牵动他曾经一身病骨,以咀嚼蚕食他的皮肉为乐,已有油尽灯枯之相。

  至冬月,大雪摧枝,铁甲光寒。他一身支离病体,裹着鶴毛大氅在炉边拥火。室内银烛高烧,一室雪光千倾,却因他的将死之相显得邪诡。此时匣中名剑悲鸣出长啸,鞘中逆神无令自动,一击震落香案上的佛龛。

  内中的观音像掉了出来,金像撞击玉石,诡异的斫金之声响起,犹如凄厉阴风催耳,待平静后只见观音的颈碎裂,头已断开了。

  他捡起那副观音小像,此前魔考如经年大梦一场,思绪从未如此刻一般清明。

  

  当夜梦中,帝尊夜行八万里,又返那处无间之地。无数妖魔血肉之躯簇拥他上尸山血海,宛如俯首朝拜。戮世摩罗站在如山如海的灵位之前,心中竟觉一阵平静,望向远方渊薮之央的玉观音。美玉无瑕,白发委地,菩萨半阖鎏金双目,玉身于污秽脓血中显得伶仃,唯有眉间朱砂殷红如血,更显邪祟。

  戮世摩罗淌过血水,踩折了不知几根残肢断骨,朝那尊玉菩萨走去。正对菩萨面前,扶剑相对而坐,半阖的目竟淌下一滴血泪。血泪汇入海中,那千魔万妖霎时寂静,天地悠悠间一纵而过,仿佛只剩他二人。

  他有那难以言喻的悲伤,终究用手拭干那血泪。却提剑挑起如来的颈,一用力,将那头颅卸了下来。

  无间内血浪滚滚,只听到百万妖魔尖啸哭嚎骤然合一,玉身菩萨被血浪覆盖,唯余一双悲悯的鎏金眼珠无悲无喜,刹那间便涌入血海中。戮世摩罗作势去牵他,却见天地颠倒,人已回到了殿中。

  

  那幻境已解,作祟的妖魔气息一散,霎时化作白骨骷髅,头颅滚到了他的脚边。他足下掂着那人头玩,祥云滚金边的靴踩着那骷髅骨,嗤笑道这魔也就这点本事。

  这镜中妖魔善织镜像梦魇,玄朝高僧曾过魍魉栈道至魔世,宝相尊严,以身渡魔。见魔作乱,封于此极西之地。却不想此物神通终有复苏之日,千年百年,凡过此处,逢魔杀魔。

  帝尊此行杀伐浴血,囿于杀戮间心智难免磋磨,虽着了道,在那无间内却不为所动。魔只得化个血菩萨蛊他心智。

  戮世摩罗想起这月余来的狼狈,想到那菩萨浴血中他竟还有半分不舍,心里自然有怨念。他少年心性,便将那头颅踢出殿外,骨碌碌地却砸向了推门而出的策君。

  策君拎起那人头笑道,不是你命中大劫吗,竟破得这么快?你如今神智清明,确实有所长进嘛,本策君还怕你吃土呢。趁着现下无人,快与我说说,在那镜子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哩?

  帝尊笑而不语,坐在殿内那丑不拉几的王座上,翘着脚斜躺着,全无魔世之尊之庄重。半晌,遥遥地念了一段中原偈语,言语中也是轻佻笑道,无一点尊敬。

  

  “顶礼月色白度母,秋百满月聚集脸,成千群星同汇聚,尽放威光极灿然。”



评论(6)

热度(68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